游戏世界里的星空与现实窗外的一般无二

李逍遥

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，已是凌晨三点。


我操纵着角色“影刃”穿过寂静的“永恒之森”，游戏世界里的星空与现实窗外的一般无二。这是《幻想纪元》正式停服前的最后三小时，也是我在这款玩了七年的游戏中度过的最后时光。


曾几何时，这片森林人声鼎沸。公会招新、情侣拍照、商人摆摊、玩家决斗……如今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，和偶尔从地图深处传来的、不知是谁释放的告别烟花。


我是这服务器里最后的活人。


两年前，官方宣布游戏不再更新；半年前，停止新用户注册；一周前，正式公告停服日期。玩家们陆续离开，就像退潮后的沙滩，最终只剩下我这样不愿离去的拾贝者。


“您收到一条新私信。”


闪烁的图标让我惊讶。这个时间，还会有谁？


“影刃，果然你还在。”


发信人是“月光咏者”。我愣了片刻——那是三年前全服最强的治疗师，也是我曾经的固定队友。我们一同开荒，拿下过服务器首杀，后来她因为工作原因渐渐淡出游戏。


“你回来了？”我打字回应。


“只是来道别。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？你在野外被红名围攻，我路过时顺手救了你。”


我怎么可能忘记。那时我还是个菜鸟，连技能都按不熟练。她的角色周身散发着柔光，几个精准的治疗和驱散，就把那群欺负新人的家伙耗得落荒而逃。


“后来你就把我拉进了‘星辰’公会。”


“是啊，那段日子真好。”


我们沉默了片刻，游戏里的两个角色站在永恒的星空下，像两座纪念碑。


“要不要再打一次？”她突然提议。


“打什么？副本都关闭了。”


“去‘回忆长廊’，那里还能进。”


回忆长廊是游戏里一个特殊地图，没有怪物，没有任务，只记录玩家个人在游戏中的重要时刻。很少有人去，因为那里除了回忆，什么都没有。


传送白光散去后，我们站在一条发光的走廊里。两侧是浮动的画面，记录着我们的游戏历程：我第一次获得紫装时的欣喜；我们公会首次通关团队副本后的合影；游戏三周年时全服玩家聚集在主城庆祝的盛况……


“你看这个。”她指向一幅画面——那是在游戏里的婚礼场景。两个角色身着红衣，周围围满了祝福的玩家。


“那天服务器差点卡崩了。”我笑道。


“其实，那不只是游戏。”她轻声说，“那对玩家后来在现实中也结婚了，记得吗？”


我记起来了。论坛上还有他们的帖子，晒着结婚证和游戏角色的合影。如今，游戏即将关闭，而他们的孩子应该已经会走路了吧。


我们沿着长廊继续走，看到了无数被定格的瞬间：通宵开荒时队友累得趴在键盘上；拍卖行里的疯狂竞价；主城广场上玩家自发的音乐会；甚至还有那次臭名昭著的“面包屑暴动”——一群玩家用数千个面包屑道具铺满了整条国王大道，导致服务器延迟了半小时。


每一幅画面都承载着一段记忆，不只是我的，也是成千上万玩家的。


“有时候我觉得，这些不只是数据。”我说，“它们是我们真实生活过的一部分。”


“它们就是真实的。”她纠正道，“快乐是真的，友谊是真的，那些通宵的夜晚和胜利的欢呼都是真的。服务器可以关闭，但这些不会消失。”


时间指向凌晨五点五十分，离服务器关闭只剩十分钟。


我们传送回最初见面的那片草地，游戏里的天空开始泛白，晨曦即将来临。


“我要下了。”她说，“在现实里，也要好好生活。”


“再见。”


“再见。”


她的角色化作白光消失，留下我独自站在越来越亮的天空下。


我打开背包，使用了珍藏已久的“世界喇叭”，这是游戏内全服可见的道具。


“感谢所有曾在《幻想纪元》中冒险的玩家。游戏会结束，但我们的故事不会。——服务器最后的影刃。”


几条零星的回复从世界各地传来，像是最后的回声。


五点五十九分，我操纵角色坐到草原的小山坡上，面对初升的虚拟太阳。


六点整，屏幕暗下，最终弹出提示：“连接已断开”。


我摘下耳机，窗外真实的阳光正照进来。


打开论坛，已经有人建立了《幻想纪元》纪念网站，收集玩家们的故事和截图。在那里，游戏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着。


我上传了最后一张截图：晨曦中的草原，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。


标题写道：“不是结束，只是存档。”